小编说
平安夜,原本是祈福平安的夜晚,二十二岁的姚琴却在这晚从高楼坠下,变成了花坛里一具冰冷的尸体。花季女孩儿香消玉殒,是自杀还是谋杀,成了一道谜题,更成了警方和家属之间一触即发的火线。家属无法接受自杀的事实,而警方却为年关多了一桩疑似凶杀案患得患失。大家都忙着去寻找各自期望的答案,到底有谁真正在乎那条逝去的生命呢?
平安夜
文/陈超
四
下午五点半,北湖派出所。
周青和李明、刘波在三楼办公室里也能听到从一楼传来的声嘶力竭的号啕声。
周青还记得十几分钟前初见姚母丁亚娟时的情景。就和照片里一样,她是个穿着大方、举止得体的中年女子,待人接物既有礼貌,又不失分寸。荆山是个小地方,可她却不像是个小市民。
当然,这只是在她得知女儿的死讯之前。
一个人的彻底崩溃是可以在短短几秒之内发生的。她全身的力气都倾注到了哭喊声中,如果不是一旁年仅十三岁的小儿子用力搀扶住她,她恐怕连最基本的站立都无法维持。
话是没法儿问了,笔录更是没法儿做。李明叫来所里两个女内勤,先安抚丁亚娟。这方面她们比较有经验。
三人回到三楼办公室,想等丁亚娟恢复冷静后再和她谈。可十多分钟过去了,楼下的哭声愈演愈烈。
李明急了,问刘波:“姚琴楼下那邻居下班没啊?”
刘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:“哦!在路上了,说还有半小时。”
“先过去吧!干等不是办法,她这情况估计一晚上都够呛。”李明转头问周青,“你呢?跟我们过去,还是留下做家属工作?”
“现在这两眼一抹黑的,我跟人家说什么啊!”周青叹道。
李明点头,招呼一声:“走!”
同一间loft,住姚琴楼下的白领吴昕和她有些来往。听闻噩耗之后,她呆坐在沙发上落泪,连抽了三支烟。
吴昕在公司里是闲差,日常朝九晚五,加班、应酬都不是很多。姚琴则与她完全相反,白天几乎都窝在家里,晚上六七点钟才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门,直到夜里两三点才回。
尽管如此,吴昕对姚琴的印象却是很好。从她刚搬来算起,每一次的接触中,对方都展现出良好的教养,每次深夜回家时也都非常注意,尽量不发出太大声响,从未因为开门、关门或者在楼上走动、洗漱而将她吵醒。
另外,吴昕从未见过有男子单独来过这里,偶尔也是三四名年轻男女一起来玩。这种情况下,楼上的声音就难免有点儿失控,或是放电子音乐,或是高声喧哗谈笑,但由于这是极其偶尔的情况,又多集中在周末的白天,她也不会太在意。每次聚会过后,姚琴还会特意来给她打个招呼,算是小小致歉。
吴昕偶尔回家晚了,会在小巷里遇到姚琴。本来她对走那条夜路多少有些忐忑,但是和姚琴同路,似乎又什么都不用怕了。她总是唱着歌,跳着舞,嘻嘻哈哈,将黑暗的小巷照得敞亮。
吴昕很羡慕姚琴的洒脱,更佩服她坚强的个性和主见。上个月她失恋的时候,整个人失*落魄,还弄丢了钥匙。房东去了外地,她只能求助姚琴。那时,姚琴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,三言两语便消除了她的抑郁,恢复了她的自信。在姚琴看来,失恋也好,失业也罢,这都不能叫事儿。人想要活得开心,就得活在当下,心里面记挂的事情越少越好。
作为一名旁观者,周青看得明白,姚琴身上的特立独行恰恰是“乖乖女”吴昕所没有的,所以后者不知不觉间很自然地把前者当做了生活榜样。而这种理想化的投射,通常都是与真相有偏差的。说是误判,亦不为过。
果然,这个月以来,姚琴各方面的状态都有明显异常,她经常回家很早,但晚上又要出门好几次。吴昕有时能听到七八次开关门的声音,最晚的一次甚至是凌晨四五点。她尝试着去问姚琴:“你最近晚上挺忙的啊?”可姚琴却答非所问:“我妈最近要来看我了。”
对警察而言,吴昕的讲述,非但没有让问题明朗,反而越发扑朔迷离了。
姚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?
这时,周青接到了警务室辅警的电话,说物业的监控录像整理好了。
由于经费限制,物业监控并没有做到派出所要求的全覆盖,只在关键的入户大厅和电梯里设有高清探头。
大厅的监控视频证实了老何的说法,22点17分,姚琴独自回家;1点50分,老何离开座位,去门口查看巨响的来源。而电梯里的监控视频,则呈现出了诡异的画面。姚琴进入电梯后,便在角落里蹲了下来,蜷做一团,瑟瑟发抖。直到电梯抵达,她才手扶着墙壁站了起来。
李明怀疑她是喝多了难受,刘波觉得她可能是玩累了。周青心里想的却是一件更加难以解释的事——在这之后,姚琴并没有进出电梯的记录。那也就是说,无论是去天台,还是去别的什么人家里,她是步行走的楼梯。
这是为什么呢?
周青是社区民警,没有刑侦民警那么多的巧思,想出的往往都是笨办法。他建议,对死者坠落点上方一条直线上的住户进行依次摸排。也就是从到的这十六户。死者的起跳点既然排除了自己家,那么就必然是也只能是这其中的某户。如果是自杀,住户必然与姚琴有关联;如果是谋杀,凶手就隐藏在这十六户之中。
李明半开玩笑地说:“对刑警而言,这个嫌疑范围已经够小了。”
这时已经是晚上七点,大多数的住户已经回家,摸排条件成熟了。
有人认为侦探是人群中最聪明的一类人,有人认为刑警工作时刻充满了智力挑战。可事实上,满世界都在投机取巧,而破案恰恰是为数不多的无法取巧的事情。像电影里那灵光一闪的瞬间是有的,但那仅仅是给你划定了哪些水域可以下竿,真正想要把鱼钓上钩,经验、耐心和技术缺一不可,完全没有任何捷径。
周青三人老老实实地从顶楼的户开始往下挨个排查。周青负责协调沟通、说明来意,李明负责询问,刘波看似漫不经心地做着记录,余光却仔细打量着每一间屋子,寻找和姚琴坠楼相关的蛛丝马迹。
家住的是一个加拿大籍白人男性Smith,二十九岁,某培训机构的英语教师。周青在进门前,和李明这么介绍道。
“他会中文吗?”李明问。
“只会简单的打招呼,句子一长就听不懂了。我之前上门登记,是请了人口大队的翻译陪着。”
“那我们进去对牛弹琴啊!”
刘波忽然毛遂自荐:“要不我试试?”
李明一拍脑袋:“对啊!你们家林巧就是英语专业的,你那时候天天在内勤室泡着,缠着人家学英语,就是那么搞上的!”
“什么叫搞啊?我说你一当领导的,用词能不能注意点儿?”刘波抬高了声调,却听不出在生气。
“好好!是我用词不当,等会儿就全仰仗你刘教授了!”李明哈哈一笑,却转头问周青,“姚琴会不会是和同一栋楼的老外搞上了?一个要学英语,一个要提高中文?”
周青想了想,摇头答道:“我觉得不太可能。这个Smith吧……可能和你想象中的不太一样。”
周青卖了个关子,刘波按下了门铃。
Smith看到刘波出示的警官证后打开了门,把三人让进屋。
李明打量了下Smith,干瘦枯槁,戴着一副金丝眼镜,脸色惨白,已经开始大面积谢顶,根本不像是一个二十九岁的年轻人,确实没什么异性吸引力。
他屋子里几乎谈不上有任何布置,陈设品就只有密密麻麻的书籍和墙上本人的旅行照。这里不像是家,倒像是歇脚的宿舍。
正当Smith和刘波两人叽里呱啦聊得热火朝天时,李明把周青拉到了阳台。
“我记得你早年也干过刑侦,考考你啊!你看这阳台,再看看下面的现场,有什么想法吗?”李明这没由来的一问弄得周青有点儿懵。
周青低头笑了笑,答道:“楼层不同,套内面积大小也不同,越往下走,阳台面积越大。就死者身上骨折的程度来说,应该是楼层越高,疑点越大;可如果是往谋杀的思路上假设,就不能简单地这么分析了。”
李明瞪大了眼睛,抬手请周青继续。
“你看,这里是十四层,阳台的空间比二十一层大了不少,可我们两个人站在这儿还是能塞得满满当当的,别说激烈的肢体冲突了,就是来回一两步的拉扯都成问题。”
“所以说,如果是谋杀,楼层越低,疑点越大。”
周青点点头。
“和我想的一样!可除此之外,我还有个想法。”李明拍了拍周青的肩膀,“我早上留意了下尸体距离楼体的距离,只有不到一米。如果死者是被人推下楼的,她的身体在空中必然还要维持一段向前的惯性,坠落轨迹会是条抛物线,尸体不可能离楼体这么近。百丽SOHO是loft户型,一层高度顶人家快两层,这儿的二十一层,相当于普通户型的三十多层。所以,就算从十层被人推下来,都不可能离楼体这么近。”
“可尸体的落点是花坛,树丛是天然的缓冲。如果楼层不够高,怎么会把树枝都给压断,尸体直接触地呢?”周青提出自己的疑惑。
李明指着屋内通往阳台的这条直线,说道:“我们再假设,姚琴是被人从屋里猛推到阳台,直接撞到栏杆后,仰翻落地的。有了栏杆这一撞,惯性被中断了,死者就有了垂直下坠的可能。但你看这栏杆……”
周青低头看了看栏杆,正好到自己胸部。
“姚琴只有一米六,栏杆快到她脖子了,有可能吗?”李明越说越有信心,难掩嘴角的微笑。
“如果她是被人抓住后,整个人被掀了下去呢?”
“你可别忘了,法医早上看过,她的双手、双臂和面部都没有任何遭受到外力的痕迹!”
“如果是姚琴当时已经失去了知觉,没有反抗能力呢?”
“如果是这样,凶手为什么要选择在自家阳台杀人呢?他应该多得是选择吧?”
周青认真地看着李明问道:“你是想说,死者就是自杀这么简单?”
“对!就是这么简单!我们啊,把心都放到肚子里,别把简单问题给搞复杂了。”
“那起跳点呢?就算是自杀,也得有个起跳点吧?”
“还能是哪儿,天台呗!”李明抬手拦住周青,似乎知道他接下来会质疑,“确实,我们去过天台,情况不乐观。但就算姚琴翻越护栏墙很难,但那也只是难,而并非不可能。对吗?”
周青沉默了一分钟,仔细琢磨着李明的话,脑中复盘着姚琴翻墙可能采用的各种姿势。忽然间,他脑海里的姚琴变得灵敏、矫健了起来,跨越重重障碍翻过护墙,纵身而下……
周青一声苦笑。对啊!迄今为止,能证明存在他杀可能性的证据一样都没有啊!自己到底是在瞎担心什么?就因为姚琴看起来单薄,就认定人家弱不禁风吗?就因为他在这个节骨眼上背不起命案的锅,就非要自己往牛角尖里钻?
刘波的询问结束了,Smith昨晚参加培训学校组织的平安夜英文歌曲大赛,一直到凌晨两点半才回家,进门时还和老何说了句“MerryChristmas”。虽然老何未必听得懂,但Smith有非常完美的不在场证明。
三人继续排查,各家情况大同小异。从户出来时,周青收到